残梦回还曲终不复弹
4.8
我买了两只小鸭子。一只叫小黄 ，它小小的黄黄的；另一只是 Jiojio ，稍微大一点，做起了照顾小黄的哥哥，我和它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小黄 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总是摔倒，呆呆的。一切天真可爱用在它身上都不太够。JioJio 则稳重也更警惕一些。小黄 喜欢靠在 Jiojio 身上，它会安然睡去。
孩子们在草丛里歇着，一只小蝴蝶飞过，小黄正要追上去———就向前摔倒了，我笑出了声。小黄 用喙抵着地，慢慢地，整个脑袋就倒了下去，马上就睡着了。这时 jiojio 就会醒着，视察环境。
后来我把它们放在维尼帽里时，他俩就都睡着了。这时，我应该充当了哨兵的角色。
晚上，我偷偷把它们带回房间，尽管有一个纸盒，但它们完全可以翻出来。他俩在一起时很乖巧，不吵不闹，在纸盒里安分地待了一晚上直到早上我第二次醒来时才发现它们起来活动了，在我的地板上到处拉屎。
4.9
天气很好，我们三个在阳光底下晒了一天。这是最好的生活。
晚上，怕被发现我不得不让它们睡在外面。我们一起玩到天黑，我才拿来钢琴的大包装盒给他们住，安顿好了食物和水，我自以为完满地进屋了。
直到十点多，Jiojio 持续异常的叫唤，我连忙出去看————
小黄 已经不见了。
是猫或别的什么。总之，我可以确认，小黄被吃掉了。
我把 Jiojio 抱进屋，来不及想失去的孩子———我不想面对。
我不停安抚他，很久之后，他终于停止鸣叫，在我手里睡着了。他醒来后，我又悄悄把他藏到了房间。安稳度过了一晚，我以为往后我定会加倍小心得照看好这个孩子的————
这一晚上，入睡时已是凌晨，我把头靠在床沿，以便手臂可以完全垂下去，Jiojio 也可以继续挤进我的手里睡觉。
他把脑袋挤进我半合拢的手掌里，那么小的孩子，死里逃生又目睹了同伴的被捕…
4.10
早上，醒来后我把它带到了楼下，准备了吃的，他没有吃。他只顾跑来跑去，叫来叫去——找他的同伴。
他找遍了所有他们一起呆过的地方，还跳上了他昨天跳不上的台阶。他找了很多遍，喊了很久。可是一遍遍的叫喊却再也得不到回应了。我没有拦着，任由他去。只是想着得快速让他学习所有生存技巧保护自己，也能转移注意力。
到了下午，已是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的地步。于是我拿了本书在秋千上待了一下午，其实更多是看这个小家伙。他很聪明，我带了一次路，他就知道吃食物该去哪里，其他时间它都在我脚边卧着晒太阳。由于他太小了，有时看不到我，大概也不知道看到那两根柱子（腿）说明我在。
于是一旦忘了我在他身边，又回啾啾地叫个不停。直到我探出头去看他，才会放松下来。
太阳很大，水泥地上很烫，我在小水盆里倒了水，把它丢进去凉快。他马上跳了出来，大概是回味到水的舒适，后来自己就会跳进去游水了。
四点，天气温和了些，我带着它出去钻草丛了。从封闭公路段，我就把它放下，他自觉地跟在我左右（太近了总是被我踢到）。
我们翻下翻上，草丛很高，有时他会看不见我，急得啾啾叫，我就会向它喊道 “JioJio！这里！” ，他踮起鸭蹼确认好方向就会继续前行。看到我停下，它也会马上停下，再也不迈出一步了。我们翻越了陡峭的菜地、茂密高高的草丛、倾斜的河坝，那都是它自己走过的路。他几乎和我走的一样快。
我把它抱起，让他看着我吹散一朵朵盛大的蒲公英、他似乎对那些会飞的小东西感到好奇。我们继续走着，有可以近水的地方。
不一会儿它就在真正的大河里练习游泳了。尽管我每次拨水，把它推得远一点，他都会很快滑回来。如果我能下水，他也一定会随着我游到很远的地方…
当他掌握用脚滑水的技巧后，我已经举起相机，他正好向我投来神气十足的眼神，得意极了，就差我学会鸭语夸他了。脑袋一歪，好像还在问我：“这么舒服啊！你不下来玩耍吗！”
回去后，我慵懒地躺着，把它放了上来，它钻进了我的夹克开始呼呼大睡。
夕阳西下，我看着它，轻轻揉揉它的小胸脯，亲吻它，香香的。我坐在秋千上，抱着小鸭拍下的照片里，他微笑着看向我，眼里倒映着秋千、拿起手机拍他的我、天空和云朵。
他笑眯眯看着我，像个小美人。
这无言的对视已经胜过这二十载大多数莫名的对话。
我想，若有一日我能羽扇纶巾，也不输那周瑜了。
我把它捧在手里，风吹过来，他把喙埋在我的手下，渐渐地整个脑袋都藏进去，然后睡着。
醒来后 开怀享受 所有，
即使一切坚守 某一刻化作乌有，
那份温柔，
将某个我拯救。
我再也不敢让他在露天过夜，晚上他是睡在纸盒，置于家里的。
4.11
平安无事。晚上下了一夜雨。
4.12
七点多，我半梦半醒间听到奶奶在楼下和爷爷说，“它死掉嘞。死掉嘞”
我怔住，只翻了个身没有起来。
十分钟后，我火速套上衣服下楼。
我看到那个纸盒里泛黑的水槽，满地的咖啡渣和里面躺着的———已经死去的 Jiojio。
我捧起它跑到外边，拼命叫它，固执地用双手包裹着它，妄想换回温度。
他已浑身僵硬，倒在地上时，咖啡渣沾到了他的眼睛里，另一只眼睛也睁着，好像有泪。我看清楚了它的眼睫毛，是那样修长漂亮…
眼泪不断落下，鼻涕也一直流到地上。我蹲在地上抽搐，颤抖，风大了打下了雨，只是把小鸭攥得紧了些移向胸口。
我天昏地暗地哭，直到被奶奶拖到家里去。我又睡去，很晚终于出门。
我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身后的大爷已经赶超我，我依旧颓败、无力地走着，我想起那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都是借口。全情投入当下的相遇，优雅分手必然的别离。我不要什么一期一会的假性安慰。
他是那么乖巧聪明和勇敢，那份小小的温柔与信任，也将某个我拯救。
他死去的原因是因为我。我在安置它的纸箱里撒了咖啡渣，它是踩了之后进入水池误食了才死去的。
我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拥有过它们，正如从未拥有过任何人，我们有的，只是他们作为一个Partner和我们相互陪伴，流过我们的时间也公平地流过他们。
任何生命作为一个个体都是完全自由且独立的，没有一个生命可以拥有或附属于另一个生命。
人类对宠物的爱本质是僭越。
以爱为名的深度干预，依然是潜在人类中心主义。
那个崭新的生命，在奋力活着，正在用所有感受这个世界，我的痛苦与之相比不值一提。而他的探索却永远止于那个寒冷的雨夜。
芦苇丛里快要消失的小脚印、奋力跃过草丛的小身影、绒毛蓬松的胸膛、那双永远追随我的黑眼睛、那个聪明又神气的小生命。永别猝不及防，所有理性解释都显得苍白。
它们的生命永恒地存在我的完整里。
噩梦
我梦到高中的课堂上，鹅毛大雪，一只大麻雀从外边飞来，飞进了教室，精准地降落在我伸出的掌心中。我兴奋极了，像抚摸小鸭子一样慢慢拨动它的绒毛，不断哈气把湿的地方吹干。麻雀很乖，一直没有动，伏在手中显得很自然。梦里，我几乎忘了被夺走的一切。直到…不知怎的，麻雀闭上了眼，也没了心跳，我难以置信地叫唤它，它也再也没有醒过来…
鸭子很聪明，和小鸟，狗等动物一样，他们不止只知道吃睡，他们有着丰富的情感和智慧。在人类数万年的驯化下，也未能改变这一点，在人类的强势与口腹之欲下，他们的天赋秉性、证明价值几乎被忽略，沦为纯粹为人生，为人死的肉食动物。
动物伦理
我将用一生完整这个命题。